孙冕《叶帅的那只鸟》
文／孙冕
(2007-07-16 13:40:46)
叶永青，江湖人称叶帅，都说他是艺术家们的舵主。
第一次见到叶帅是在昆明的上河会馆。叶帅弄了一个朋友们好吃好住的地方，许多人都去捧场，好多的光头，好多的长头发的怪里怪气的艺术家。叶帅的儒雅，又细声细气的，可以把他身旁的人发生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所有的细节那么细精确，人物关系、场景画面、情节发展全描述地活灵活现，放电影似的。我们一见如故，他称我孙爷，我学大伙称他为叶帅。我看叶帅长得像尊佛爷，就对他说，我想如果我长开了就像你一样。叶帅说，如果我长开了也像你一样就好了。我们彼此吹捧，彼此尊重，就是君子之交！
叶帅早年入读四川美院，与罗中立、张晓刚、周春芽、毛旭辉、何多苓、程丛林等等一辈人经历过文革劫难后，开始对政治与人性的反思，用绘画语言进行表达，成了当代艺术的领军人物。
我读不懂当代艺术，却读得懂叶帅。他说：
孤独的树站在冬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些鸟已经一只一只
的消逝
我不能说那一些爱情
来了又去
我只知道夏季曾经
在我心中歌唱过
现在她已经
静寂
读了叶帅这诗再读他画的那些鸟儿，我的心突然开了一扇天窗：原来每个人都有心里的一片荒原，就像叶帅笔下那只颤颤惊惊小鸟，紧抓着小爪，诚惶诚恐地瞪着大眼晴，看着莫明其妙的世界和人生！看起来叶帅像个孩童般地涂鸦，涂的却是他对的置于现实社会与人生的无奈和恐慌，可爱的是叶帅用一种童趣表达了对社会与人生的深度的思考。
多年来我与叶帅在不同地点不同的场合聚聚散散，每次我都放肆地喝大酒瞎胡闹，叶帅却在细致地照看身旁的朋友，不让朋友有什么委屈。有一次，张晓刚、方力钧、王广义在深圳有个什么画展，叶帅叫我让去凑热闹，晚饭听说是领导请吃饭，我溜掉了，带着好几个艺术家去找窦文涛泡吧去。当我们喝得快五颜六色时，突然接到叶帅的电话，说：“刚儿不行了，他觉得旁边的朋友不见了有些伤感，你快快带人立马回来吧！”我一听马上收身，率众人飞车到达晓刚身旁。刚儿见到我一下抓着我的手，眼里噙满泪水说“你终于回来了！”我从没看过一个男人悲伤成那样，一下掀翻了我的七情六欲，加上酒精的作用，内心的那麽一点悲情给无限放大，顿时我泪如泉涌。人呀，内心是孤独而脆弱的，就像叶帅那只小鸟，需要的是温情与朋友啊。叶帅看着我和刚儿对上号了，就任由我和刚儿泪撞泪杯碰杯，看我们在海饮之后人生豪迈地互相慰籍中得到内心的依靠，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朋友在，心就在！直到我烂醉如泥，叶帅就叫一壮汉把我扛回酒店。
第二天，大家又悄然地各自东西，连说声道别也觉凄然，干脆不说。多年来我与叶帅有无数次这样的相聚与离散。我从没问过叶帅内心的感受，但我想，叶帅内心也许是那只孤独的小鸟，同样渴望温情与朋友，但他能做得比别人更细腻与体贴。叶帅赋于那只小鸟却是美丽而洁净的人格！
叶帅要搞个展了，就在北京七九八，该来的人都来了，我当然到场，看人多得挤不下，我拉着李亚鹏在一旁的左右吧喝酒。一会，众朋友的家眷陆陆续续到酒巴来。方力钧的太太叙叙抱着他们的宝贝女儿也来了。我一伸手，女儿居然不怕生就依偎过来。好久没抱过孩子了，女儿软软地窝在我的胸口，我顿觉女儿就是那么的幸福，幸福到还读不懂叶帅爷爷画着那只鸟！一会亚鹏也把她抱过去，女儿同样幸福地窝在亚鹏的胸口，小小女儿四处抛媚眼，太乐了，在她眼里这些大人也许是一群吱吱喳喳的大鸟，要不，她怎么这么乐？
不一会，众人哗地拥到方力钧开的餐馆吃饭，酒肉横飞，我趁机不断串台，今天可是叶帅的盛宴呵，我以叶帅老友自居炸起酒来，不一会陋习重演在餐纸歪诗起来：春藤爬过墙头钻进我骚动的心，拽出内心那只孤独的鸟，哈哈，革命了，鸟儿奋翅，夏日的阳光洗白了鸟儿昨夜的黑…
记不起来还写了什么，只知通那纸片被人拿走，仿佛听到有人在高声朗读：革命了…
迷糊之间我给一兄弟拉去一个夜场，看什么艳舞，真没趣，我倒头便睡。猛睁开眼却不见叶帅，内心极为不安，又折回叶帅身旁，陪着叶帅。叶帅已喝了好几轮了，仍陪着不愿散去的朋友。我的离开和我的回来叶帅并没有说些什么，他永远是那么的宽容，永远把持他那和善的笑容，只是说话的语调迟迟缓了。我嚷着还要开酒，在一旁守侯叶帅的刚儿却说：孙爷，叶帅太累了让他休息吧，办画展是最累的。我无言。看大家在深夜里各自折回酒店，我独在路边挡车，天下着雨，马路空无一人，刚刚情义浓烈的心霎时凉了下来，鸟儿又回到黑茫茫的夜里…
第二天阳光灿烂，我没有给叶帅告别，却给他发上了一短信：叶帅我走了，阳光虽好，我内心却一片荒寂，想起那颤颤的鸟，又悲从中来，勾起许许多多次与你在一起的快活而温暖的时光…每个人却是只孤单无助的鸟，需要家人与朋友的温暖…
叶帅也回了短信：孙爷你走了？我也去重庆了，许多年了，我们总是在各种场合聚聚散散，只要你在总是快意相伴，真的谢谢…
记得2001年，叶帅邀我去印度参加一个艺术展，他一切都给我摆弄好，飞机从广州飞昆明，接着再飞新德里。谁知，机器故障，算着时间估计接不上了，我心里焦急，听叶帅说与他飞行的人常有意外，有一次他乘搭的航班竟被劫持到台湾去。飞机耽误了二小时又起飞了，我不断地与漂亮的空姐套辞，说要给机长写一首诗，机长真打开仓门见我，我真立马赠诗一首，机长大喜，一路与地面联络要求配合。真牛得很，我一下飞机就有专车接我直奔去印度新德里的登机口，可怜的叶帅孤身一人在等着我！我和叶帅是最后登机的人。
在新德里，叶帅的图文并茂对中国当代艺术的阐述语惊四座，让我大开眼界，让我知道中国当代艺术的牛逼。
午饭后，我在宾馆的草坪上晒太阳，杂七杂八的鸟儿飞落我的前后左右，把我不当人看，兴致一来我写下了：
《一只印度鸟与一个中国人的对话》
鸟说：
你烧香吗
你拜佛吗
你吃鸟吗
人说：
偶尔烧香
偶尔拜佛
偶尔也吃鸟
鸟说：
可怜有事才烧香拜佛的人
可怜被人利用的佛
可怜被人清炖的鸟
人说：
你吃穷人施舍的饭吗
你喝富人盘中的剩汤吗
鸟说：
我吃穷人饭
我喝富人汤
只有人才分贵贱
我才没有人那么贱
人说：
你喝恒河的水吗
你吃树上的果吗
鸟说：
我想喝就喝
我想吃就吃
那一天我不吃了我不喝了
我就上天堂
印度的鸟
活也天堂死也天堂
人说：
那一天我不吃了我不喝了
我申请去印度
当一只印度鸟
活也天堂死也天堂
叶帅看了这歪诗不置可否，他的女儿娜娜看了却说，不如把那鸟红烧了吃掉。
哎呀，怎么今儿满嘴鸟话呀，不就一只鸟嘛，随便！有叶帅在，就有一片林！
2007年6月30日 记于北京798叶永青画展《画个“鸟“ 》
叶帅早期的画
微信扫一扫
